【我是布萊克】:同是天涯淪落人

看過肯洛區的【我是布萊克】(I, Daniel Blake),下次經過食物銀行(banque alimentaire),你一定再也不會有同樣的眼神和心情。
電影雖然發生在英國,但是整個放到法國也是完全可能。電影一開始就是丹尼爾‧布萊克(Daniel Blake)和健保人員的對話。丹尼爾是位59歲的木匠,差點因為心臟病發往生,醫生和按摩師都叫他暫時別工作,好好靜養。健保人員為了評估丹尼爾是否有權領取工傷津貼,要他回答一堆問題,但結論卻是只要他的手腳還能動,就不符合領取標準。丹尼爾不願屈服,打電話試圖申訴,但在長時間的線上等待後(這在法國是多麽令人熟悉的經驗啊!這些官員都應該來給肯洛區上一課),對方只能告訴他:「您就是必須等待『決策者』來電。」在荒謬的行政作業和半民營化的就業局裡,原本的公務員變成有業績壓力的外包業者,他們的角色不再是幫助求職者找到工作,而是他們的業績是否有達到標準。丹尼爾被列為失業人士,他的醫生叫他不能工作,但對政府而言,他必須找工作,還必須拿出找工作的證據,否則就會面臨「懲處」。糟糕的是,自稱「鉛筆原設定」(pencil by default)的丹尼爾,對電腦一竅不通,而在這一切數位化的時代,任何一丁點資訊全都要上網查詢。可憐的丹尼爾終於找到好心人指導他時,他擺放滑鼠的位置令人發噱,同時又為他感到心酸。

在丹尼爾和官僚奮戰的過程中,他遇見了來自倫敦,帶著兩個小孩的單親媽媽凱蒂。凱蒂因為一點小事被倫敦國宅管理單位趕出去,逼不得已搬到離家500公里以外的Newcastle,由於人生地不熟而遲到,被負責人員以過失為原由請出就業局。丹尼爾勇敢地為凱蒂仗義直言,雖然兩人背景殊異,但相似的命運讓他們有如難友一般互相依靠。

電影前半部荒謬、自嘲,看得人會心一笑,後半部則叫人不忍,惻隱之心油然而生。第一次是丹尼爾陪凱蒂去食物銀行的時候,飢餓多時的凱蒂忍不住拿了罐頭就開始吞食,隨即又被自己的舉動感到可恥而落淚道歉;第二次是凱蒂在超市偷東西被抓包,那個舉發她的警衛扮演的角色,有如悲慘世界中讓芳婷沈淪的奸人;第三次是發現真相的丹尼爾和凱蒂的見面......在整部電影中,丹尼爾主動向凱蒂伸出援手,但沒有讓凱蒂知道他自己的困境。等到凱蒂回過頭來幫他,一切已經太遲了。

【我是布萊克】是80歲導演肯洛區的最新作品,這位老當益壯的導演,繼續與合作20年的編劇Paul Laverty搭檔。肯洛區一直忠於他對社會底層勞工階級的關懷,一針見血地提出對英國自由資本主義的控訴。電影考證感覺十分詳盡,許多場景都栩栩如生。每個就業局的員工、警衛、電話裡的服務人員,都是那麼僵化(在法國也差不多!或許好一點);這些官僚玩弄著他們所擁有的那麼一點點權力,迫害那些他們原本該幫助的弱勢團體,讓他們更深陷絕望的流沙。偶爾出現人性點的就業顧問,稍微逾越規矩幫助丹尼爾,就被上級抓去訓斥。

飾演丹尼爾的英國喜劇明星戴夫瓊斯(Dave Johns)以及凱蒂的英國舞台劇女伶海莉絲可兒(Hayley Squires)演得非常出色;所有人看起來都很真實,就像是在那處境下真的會遇到的人物。他們真誠、不做作,而丹尼爾這個角色更是令人敬佩,他自己都過得很不好,還是盡力幫助凱蒂一家人。在食物銀行時,他也非常缺錢,本可領取食物的,可是他沒有。還好,戴夫瓊斯沒有把他演成聖人,就是一個鄰家親切的中年阿伯。藉由丹尼爾的命運,肯洛區對英國政府進行強烈的控訴,這也是我看過的肯洛區作品裡,最飆淚的一部了。肯洛區先生以此片二度贏得坎城影展金棕櫚獎,實至名歸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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